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藥廬臨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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藥廬臨曲

白府外。

神荼、郁壘見青廣陵走出來,紛紛拱手,“廣陵君。”

青廣陵點頭應下,問道:“神荼代我去天庭這一趟,玉帝找我何事?”

神荼從袖籠中拿出金色錦緞的卷軸,手掌只一舒展,那卷軸就自己展開來,上面閃現四個大字“玉帝詔令”。

青廣陵看了一眼,擡袖一攏,玉帝詔令便消失不見,他道:“玉帝讓我盡快去地獄道歷六道輪回,早些回來等待下一次萬鬼過河。”

神荼:“主上可蔔出下一回萬鬼過河,大概是和年月?”

青廣陵:“萬鬼過河百十來年一遭,因上一回死了不少大鬼,這百年來度朔山怨念並不重,雖已過百年,但我算著,興許還得有個幾年。”

郁壘問:“今日太白金星下凡,不是也傳了玉帝詔令,也是這事?”

“是。”玉帝連下兩道詔令,特地讓太白金星跑這一趟,告訴青廣陵地獄道的輪回不會難過,又讓神荼來告知他,以準備萬鬼過河,可見這地獄道他非去不可。

青廣陵思忖片刻,做了決定,吩咐兩人道:“神荼回度朔山去守著,郁壘拿著玉帝詔令先一步去地獄道見閻羅王北辭。”

郁壘由來直性子,不懂就問:“廣陵君,我們眼下不一起去地獄道麽?”

“我還有些事沒處理好。”青廣陵側著頭忘向白府院內,裏面有他放不下人,雖然他並不想承認。他尋著借口,道:“我總覺得,狼妖也在此間。”

“那郁壘陪著主上,那狼妖比之杏妖柔奴,更加狡黠兇殘。”

“你先去地獄道,有情況我通過五葉蓮花印召喚你。”

郁壘只好稱“是”。

神荼、郁壘各自領命而去後,青廣陵才要轉身回白府,就見不遠處,許宣手裏攜了一提粽子而來。

許宣發現白府門口站著的是上次仆從買了不少藥的公子,忙拱手施禮,“青公子,別來無恙啊。你怎麽在白姑娘府前?”

“你怎知我是青公子?又怎知這是月兒的府上?”青廣陵對許宣沒有好感,言語間很是直接。

“公子的仆從來買藥,我必是要問姓氏郡望以了解嘛,是以曉得。”許宣臉上笑著,嘴上極盡客套,他眼裏這個不茍言笑的青公子可是大金主,又繼續回道:“昨日白姑娘來過藥鋪,她告予我知的。若是在城中的藥廬尋不到她,就去城北白府尋她。我今日去了藥廬,那裏無人,才到了這。”

青廣陵“嗯”了一聲,轉身就走。

許宣擡頭,確定了一眼府門口的牌匾,確實是“白府”二字,見青廣陵已經推門而入,才開口問:“青公子也是來找白姑娘的?你怎能不敲門,闖入白府呢?這……許是不大合禮數啊……”

“我是她師叔,”青廣陵頭也不回地說道:“是她在此間唯一的親人。倒是你,可敲門了?”

許宣一楞,停下腳步,心生疑惑。他頭一遭見兩人時,白姑娘還說不認識青公子呢,這會子怎麽又是“師叔”、又是“親人”的?

他猶記得白姑娘說過,她師兄乃是松鶴堂的大夫,所這師叔……也是醫者?

那想來更是了不得的人物啊。他趕忙後退兩步,退至門口,輕叩門環,喊了一句:“白姑娘可在家麽?”

青廣陵回頭瞥了他一眼,“她在睡覺,你莫要吵到她。”

許宣覆又邁入門檻,“不日便是端午節,我家中姐姐包了粽子,我來給白姑娘送些。”

青廣陵轉身,伸出手來。許宣了然,將綁在一起的粽子遞給他,依著白若月的叫法,改了稱呼,尊稱道:“勞煩師叔費心了。”

“還是叫青公子吧。”青廣陵面無表情地看著許宣。

“……”許宣楞了楞,沒明白這青公子何意。他想著不若喝杯茶等著白姑娘醒來,“我不急。”

青廣陵看懂了許宣的心思,可不打算成全他,就道:“粽子我替若月收下,你可以走了。”

主人已下了逐客令,許宣便不再逗留,他從袖籠中拿出一個請柬來,紅綢的面,不過兩折,遞給青廣陵,“我藥鋪的東家李用下月十三大壽,這事是此前與白姑娘約好的,我特來送帖。”

青廣陵沒接請柬,道:“她不去。”

睡夢中的白若月聽見有人說話,從夢中醒來。

她睜開眼睛,發現自己躺在床上。她回想著,自己應該是要去給師叔沏茶,而後,睡在八仙桌上了?那是怎麽到了床上呢?自己睡覺的時候夢游麽?

白若月穿了鞋下地,朝著屋外走去,剛好聽見青廣陵拒絕了許宣,但是沒聽到是何因由,就問:“為何不去?”

“我不許!”青廣陵眸子裏是不容置疑的目光。

許宣發現這師徒二人意見不一樣,覺得自己尚有機會,便道:“白姑娘那日也是應了我東家參加這宴席的。咱們還立了字據,要租人鋪子,你看,這人情世故還是得走動呀。”

“哦……”白若月記起來了,自己當時是拒絕的,可話說到這裏,好似不去又不合適。她接過帖子,借口道:“我師兄要回來了,我怕我有旁的事情去不得。此事我先記下了,屆時再說吧。”

又瞧著青廣陵,“師叔……”

“你若當我是師叔,就……”就莫要聽他信他啊。青廣陵瞥了許宣一眼,拂袖朝著屋內而去。

白若月有些懵,此前不讓她喚師叔的人,不過半日,怎麽就處處以師叔的姿態來規束她呢?是自己睡了一覺,腦子不靈光記錯了?

許宣想著,今日一早李員外特地差管家李婆來求,再三囑咐必須讓白姑娘來。還將壽宴裏藥膳采買的單子交付給他來辦。許宣粗粗算計了一番,這一單裏的藥材全讓他去采買,只這一趟,足足能賺他過往一月的銀錢。

他心下想著,李員外不過是思量著壽宴有些面子,多尋些嬌俏娘子來撐撐場子,也不會有多大的事,就再三勸說白若月去。

白若月不喜被這番強迫,可又念及許宣是她恩人,只先應下,容後再議。

待許宣離去,青廣陵站在月臺的津渡上,悶悶不樂。

因他看透了這個凡人。許宣承了白若月報恩的好處,還不知滿足,如今,他得寸進尺地,還想要白若月的人。

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說服白若月離許宣遠一點。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回事,竟然一直想賴在她身邊。

“師叔,我收拾好了,我們走吧。”白若月抱著妝奩盒放到津渡上,又撐起了傘,擋在妝奩盒插著的冰糖葫蘆上,“這個給小蓮蓬留著,夜裏他會來吃的。”

“去哪?”青廣陵問。

“去司賢神君——我師兄在臨安城裏的落腳處,藥廬。我本來也住在那裏,去給你取藥啊。”

兩人隱身,瞬間到了司賢神君的藥廬。

茅檐長掃凈無苔,花木成畦手自栽的藥廬小院中,正飄出來裊裊炊煙。

白若月快步跨過門檻,欣喜萬分,“師兄,你回來了?”

書房裏無人應,卻聽聲音從外間廚房傳來,是個極低沈的少年聲音,“姐姐回來了?”

“安和!”白若月走出房間,在院子中與身型高大的苗疆少年相見,滿臉歡喜。她打量著遠比自己高出兩頭的安和,瞧著比半月前精神不少,“你可好些了?”

安和笑著,臉上漾起了極灑脫的笑,“多謝姐姐掛念,好許多了,如今白日醒著的時候多了不少。我在燒火做飯,姐姐想吃什麽,安和來做。”

白若月笑道:“這麽厲害?都學會做飯了?讓我瞧瞧!”

青廣陵一直站在院中,看著白若月跑進跑出了兩個來回,默默地瞧著兩姐弟許久。

這個叫做“安和”的小公子,遠比一般凡人要高大許多,一身棗紅間黑的窄身衣服,顯出他健壯的身材。及腰的青絲,盡數編成了三股小辮垂在身後,額前碎發兩捋,肩後發辮百髻,自帶一種蓬勃生機。

他劍眉星目,目光澄澈,可眉眼間卻帶著一絲邪氣,與那單純的面容極不相稱。

青廣陵瞇起眼睛來,打量了一番,心底生了些疑惑。問道:“若月,這位是?”

“安和,這是我師父的好友,我師叔青廣陵。”白若月介紹著:“師叔,這是我師兄的病人,安和。此前我們三人一齊從青城山來到臨安的,一直住在藥廬。”

安和拱手,隨著白若月的叫法,道,“安和見過師叔。”

“哦。”青廣陵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安和,問:“不知安和有什麽病?”

“他呀!”只聽司賢的聲音從藥廬外傳來。他一襲白衣勝雪,發間白色飄帶隨風輕揚,雙肩上背著一個裝滿藥草的竹筐,推開柴扉,“安和中了苗疆的蠱毒。”

“哥哥……”安和見司賢回來,眉眼瞬間變成欣喜,顯然哥哥與這仙君是舊相識。他欲言又止,將自己想同哥哥說的話咽了,只道:“哥哥、姐姐與仙君敘舊,安和去泡茶來。”

青廣陵請頷下頜,淡然道:“司賢神君,別來無恙。”

司賢拱手,笑著將竹筐放在院子中的石桌上,打趣道:“廣陵君怎地到了這小藥廬?我這廟小可裝不下大神仙!”

青廣陵也不惱,直接說來:“自是討藥。”

“小白,給廣陵君的藥在我書房的錦盒裏,你去拿來。”司賢說罷,擡手指著院中涼亭,對青廣陵道:“既然廣陵君來了,不如撫琴一曲或下棋一盤?”

白若月應了,直奔書房。

青廣陵學著司賢的腔調,“既然是我有求於你,你來選罷。”

“先聽伏羲琴一曲,再以棋會友吧。”司賢如世外仙人,為人和煦又親切,“知音難覓,棋逢對手更難遇,司賢今日幸矣。”

待白若月取了藥,邁出門檻,就聽裊裊琴音從涼亭處傳來,曲聲清揚悠遠,仿若置身山川清泉間滌耳濯足。

而這首曲子,她好似聽過。

有著同樣迷惘感覺的,還有安和。

安和取了茶器出了廚房,也楞在原地,聽著這首似曾相識的曲子。

曲畢,司賢神情滿足地撣了撣衣衫,沖著兩個偷聽得癡楞楞的人道:“此乃上古神器伏羲琴彈出的《廣陵散》,你們兩個今日可是有耳福了。”

白若月的目光還停留在涼亭中的仙君身上。

所謂上古神器伏羲琴,並不見神器的仙澤,與凡間古琴不無差別,黑木銀絲,如彈琴之人一般,內斂又沈寂。

這樣安安靜靜又平平淡淡的畫面,卻在白若月腦中生成了一個極詭異的畫面。

明明是玄衣公子、黑木古琴,周遭是遠處青山,近處百花,可偏偏這公子入了她的眼,旁的東西盡失了顏色。

她望著公子的眉眼,忽生一種一眼萬年的錯覺。她好似見過他許久許久了……

琴音繞梁於亭,聲消風靜時,青廣陵的神思還留在曲子上,久久不得釋懷。

他眉間微蹙,因從前,他彈這曲子只覺渾身舒暢,今日怎麽心上絞痛?

司賢瞧出了廣陵君的不妥之處,說道:“小白,餵廣陵君吃藥。”

白若月這才清醒過來,忙將藥盒呈上,“師叔,服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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